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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山神佛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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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山神佛的新娘

江老爺子耀武揚威叱咤風雲大半輩子,一直以為自己是個開疆闊土為江家打下半壁江山的土皇帝,萬萬沒想到臨老臨老,體會了一把什麽叫權利被架空身體被病痛折磨的生不如死感。

他想盡各種辦法也沒能減輕身上的疼痛。

這些疼痛莫名其妙出現,莫名奇妙消失,沒有一點頻率或軌跡可循,也沒有時間限制,每天他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疼痛中度過。

醫藥行不通,偏方偏門的辦法也行不通,他又想盡各種辦法,試圖“請”乖孫女回家一趟。

太疼了,他甚至想,就算對方和他要江家的繼承權,他也願意暫時退讓一步答應。

奈何這個孫女連給他開條件的機會也不給,親人朋友長輩,不管誰出面喊她,她都不予理會。

他們江家怎麽會出這麽一個心狠手辣的女人。江老爺子恨不得時光倒流回到江月雯出生那天,他一定會親自動手掐死她。

江月雯倒不是懶得搭理,她和槐管家在磕磕絆絆的磨合中,總算明白為什麽槐管家不想讓她出門工作。

倒不是因為封建社會的舊思想作祟,而是因為她和藤姬舉辦結婚儀式後,兩人不僅性命相連,現在的藤姬身體特別虛弱,無法自主吸收日月精華,全靠離他近的江月雯為他“輸送營養”。

用人類的話來形容,現在的江月雯如同藤姬的充電寶,蓄電功能出了故障的藤姬全靠江月雯這個充電寶續命。

江月雯離得遠了,藤姬就回被命運掐住咽喉,分分鐘喘不上氣,雖然掛不了,但也絕不好受。

得知這個原因後,江月雯和藤姬寸步不離,每天把自己吃的飽飽的,太陽出來就外出曬太陽,晚上在院子裏曬許久的月亮才回屋睡覺。

她網購了萬向四輪的超結實花盆托,讓槐管家把自己的老公樹抱在上面,又拴了根繩子在花盆托上,走哪把藤姬拉哪。

花盆托被藤姬身上的超級豪華大擺裙遮著,樹樁子的頂部不僅戴了金黃色的大波浪假發,還戴了一頂有花朵裝飾的紫色大帽檐帽子。

傭人們遠遠瞧著少夫人身側跟著一位歐美風的大美女,除了胸有些平,那背影頻頻婀娜實在養眼。

但也有被驚嚇到的時候,某天晚上,兩個巡夜的傭人看到花園裏一個長發飄飄裙擺飄飄的女人直直地朝他們飄來。

那晚的風很大,那晚的月亮很大,可這個女人卻沒有被風吹得有半分搖晃,腳像踩在空中,飄悠悠地朝他們的方向靠近。

兩個巡夜的大男人被嚇得哇哇大叫,當即哭著去找槐管家。

雖然傭人們在出門時經常會聽到旁人議論說藤氏古堡鬧鬼,就是一座鬼堡,但他們自己清楚,藤氏古堡根本不是旁人議論的那般。

但自從莊園舉辦了婚禮後,傭人們對藤氏古堡的認知被刷新了。

他們也覺著,莊園裏真如旁人說的那般,在鬧鬼,是座鬼堡。

槐管家無奈地和少夫人提出建議,“能把少爺身上的花裙子換成男士禮服嗎?”

江月雯:“可現在的藤姬沒有兩條腿。”

只有一根木樁子,木樁子還像樹幹一樣粗壯,不可能套進褲子裏。

槐管家,“我讓人為少爺量身定做幾套。”

槐管家是個行動派,當天晚上就送來了幾套洗幹凈並熨燙整齊的西裝。

這幾套西裝的褲子都類似女人的直筒裙,套在藤姬的木樁子上面剛剛好。

江月雯像為布娃娃買了新裙子的小主人,整個晚上就在為藤姬換裝。

換裝這種事,一旦入坑,就會越來越苛刻,也會越來越追求完美。

比方現在木樁子一樣的藤姬,穿衣服離衣服架子有點距離,江月雯在思考後,找了兩根木桿當藤姬的胳膊,固定在木樁上半部分的兩側。

她又把紳士帽戴在藤姬頭頂。果然有了眼前一亮之感,果然人靠衣裝馬靠鞍,就算是根木樁子,打扮起來也很有範兒呢。

江月雯把衣服都換了一遍後,打著哈欠拉著萬向輪托盤去院子裏曬月亮。

她在翻看了很多關於樹木的書籍後得出結論,樹木吸收營養不僅靠日月精華,還有從泥土裏吸收的養分。

她雖然不是樹,無法從泥土中吸收養分,但泥土裏被樹木吸收的礦物質,其實和人類的維生素大差不差。

也因此,江月雯最近吃飯非常註重營養,還經常詢問槐管家最喜歡吃什麽喝什麽補什麽。

槐管家和少夫人的腦回路無法搭在一起,但對於少夫人的問題,他都會極有耐心地有問必答。

“我不吃飯菜零食,也不愛喝飲品。”槐管家慢騰騰地說,“吃飯太累了,消化更累。”

雖然磨合了很多日,但江月雯常常因為槐管家的語出驚人而覺得這和社會格格不入。

其實每每她這麽想的時候,槐管家也是同樣想法。

雖然槐管家這麽說了,但個體不能代表全部,江月雯記著第一次見藤姬時,對方的背包裏全是零食。

這說明藤姬和槐管家不一樣,

所以她在院子裏曬月亮的時候,旁邊桌子上擺的全是零食。

“你喜歡嗑瓜子嗎?喜歡啊,那我嗑瓜子吃。”

“你喜歡吃薯片啊?好的,那我吃會薯片。”

“你喜歡啃螃蟹。太好了我也喜歡,我幫你啃一個,幫崽啃一個,再幫我自己啃一個。”

肚子吃撐了,江月雯咬著吸管喝奶茶,“槐爺爺總說他不喜歡吃飯,可他炒的瓜子好香,做的螃蟹好好吃,就連奶茶也做的比外面的好喝太多了。”

能把食物做的這麽好,她不信槐管家不愛吃。

“你是不是一直吃著槐爺爺做的食物長大的?真羨慕你了。”

晚上喝了一點槐管家自釀的桃花酒,江月雯說著說著,依在美人榻上瞇上了眼。

剛剛無比圓無比明亮的月亮在她合上眼時,有烏雲飄來,將月亮遮上。

藤氏古堡沒有晚上點亮路燈的習慣,入夜後整個古堡的亮度全靠月亮。

有月亮時,外面尚且能看清,沒了月亮,整個古堡中一片漆黑。

黑暗中,藤蔓從地面的鉆出,沿著美人榻蔓延而上,不過片刻,美人榻被藤蔓取代,綠色的葉子密密麻麻地把榻上美人覆蓋籠罩。

江月雯在密閉的空間裏做了一夜好夢,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大圓床上,床邊立著穿了一身西裝的藤姬。

令她極為意外地是,藤姬長出了胳膊。

昨天她綁在藤姬木頭上的兩根棍子在地上落著,藤姬的上半身長出兩根類似胳膊的枝杈,而且不像木棍那麽硬邦邦,可以彎曲折回,隨意變換姿勢,江月雯開心地拉著他的兩只胳膊去槐管家那裏展示。

“槐爺爺你快瞧,藤姬的胳膊長出來了。”

槐管家盯著多餘長出的那兩根枝杈,太醒目顯眼,這不就是歪脖子樹顯示版麽,這怎麽行,他強忍著沒有用剪刀上去給修剪掉。

江月雯體會不到槐管家的心累,就如槐管家理解不了她此刻的開心,“槐爺爺,藤姬長出了胳膊,是不是很快就能長出腦袋?”

槐管家欲言又止,這要再長出個腦袋,那不就是稻草人嗎?

江月雯卻把他的表情理解成了別的意思,“沒關系,就算長不出腦袋也沒事,藤姬平安就好。”

槐管家,“少夫人,您還沒吃早飯吧,今天我做了水煎包,打的紅棗豆漿,還有羊肉燒麥肚包肉和南瓜糕,對了咱們莊園裏的牛能產奶了,還滾了熱牛奶,您要不要嘗嘗。”

江月雯摸了摸肚子,又扭頭問木頭人藤姬,“你餓了嗎?我們吃完早餐再給你換衣服?”

不回答就是餓了,江月雯心安理得坐在餐桌前,把今日份早飯都啃了一遍。

一旁的槐管家翻箱倒櫃的不知道在找什麽。

江月雯好奇問,“槐爺爺你在找什麽?”

槐管家:“我有一把挺好用的剪刀不知道放哪裏去了。”

樹妖的最基本操守,就是買把剪刀備著,把自己那些長歪的樹杈子及時修剪。

這就和人每日三省吾身,在做了錯事後及時調整改正是一樣的道理。

槐管家看著少爺身上那兩根不合時宜的枝杈就想找自己的剪刀。

許久沒長歪叉子,剪刀逐漸擱置,他一時想不起自己把這麽重要的剪刀藏在了什麽地方。

“什麽牌子的,我幫你重新在網上下單買吧。”江月雯道,“你要是著急,我讓他們盡快派送,一個小時內就能到。”

槐管家:“我剛化形時,當時最出名的鑄劍大師為我打造的這把剪刀,我倒是沒註意是什麽牌子,但那位鑄劍大師姓墨。”

正拿手機搜索剪刀的江月雯默……

古董啊,一聽就是那種需要放在博物館的剪刀,網上絕對買不到。

槐管家也沒想要江月雯的回答,事實上他更像在自言自語,“怎麽能找不到呢,我記得我藏的挺好。”

一把剪刀伴隨樹妖的一生,這不是普通的剪刀,是能讓樹妖端正筆直的剪刀,槐管家倒是不擔心自己的剪刀會丟掉,這剪刀絕對丟不了,他只是想不起自己究竟藏在了什麽地方。

江月雯小心翼翼道,“要不我先給你買幾把,你沒找到之前先湊合用?”

槐管家蹙著眉頭,“不用。”

他盯著少爺多餘的那兩根叉叉,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睛變成剪刀,幫少爺修修剪剪。

偏偏江月雯領會不到槐管家的痛苦,她吃完早飯,又為藤姬換了一套長袖的古風深衣,交領處繡的祥雲,衣服上繡了淺淺的藤蔓紋絡。

這是江月雯從衣櫃裏找出來的一套古風常服。

藤姬的衣櫃裏,古風常服很多。

他五官清雋身形筆直,穿上這些衣服一定非常好看。

雖然現在他是個木樁子,江月雯已經從這些木樁子上面看到了藤姬穿這套衣服的樣子,她拉著滑板盤來和槐管家炫,“藤姬穿這套衣服真好看,這是槐爺爺你幫他買的嗎?太適合他了,槐爺爺您真有眼光。”

非常有眼光的槐管家扭頭,目光停留在少爺的那兩根被寬袖遮住的叉叉上。

歪枝子得剪!

雖然他心裏其實明白,這是少爺專門長出的兩根歪枝子哄少夫人開心的,可,可歪枝子那是隨便長的嗎?

不能這麽隨便啊。

江月雯中午用餐的時候又為自家的親親老公換了一套米色運動服和米色棒球帽。

她招呼槐管家吃飯,槐管家強忍著沒去瞧少爺的那兩根叉子,“我不餓,少夫人您先吃。”

吃不下飯,完全吃不下。

不僅吃不下飯,還睡不著。

什麽事也沒心思做,就想把剪刀找出來。

槐管家坐在院子裏,對江月雯買的那些剪刀翻翻找找。以防萬一,江月雯買了大大小小幾十把剪刀,有的花哨有的古樸,各種顏色各種款式,就是希望其中一把能得到槐管家的青睞,令他不至於這麽焦躁。

是的,連江月雯也察覺到了槐管家在“丟失”剪刀後的焦躁,她本想用藤姬在槐管家面前多刷臉,轉移對方註意力,但對方的焦躁感與時俱增,令她好擔憂。

槐管家這把剪刀究竟放哪裏了?

吃完中午飯,見槐管家一副不欲和她多說話的模樣,江月雯識趣“牽著”藤姬朝自己住的院子走去。

“槐管家的剪刀你見過嗎?”江月雯自言自語,“也不知道被丟到哪裏了,這麽多年不知道有沒有生銹,哎,我怎麽覺著槐管家丟了剪刀像丟了自己的老婆一樣,那把剪刀成精了嗎?”

藤姬自然是沒法回應她的,清風徐徐拂,四周百花爭相綻放,江月雯幫藤姬理了理衣服,“上次你消失,我也以為自己弄丟你了,很難過。”

所以她看到槐管家那麽焦躁,非常感同身受。

“希望槐管家今天能找到他的那把剪刀。”

下午江母親自上門來找江月雯,雖然這是女兒女婿的家,但江母人挺拘謹,直到引路的傭人離開後,她才長長舒了口氣,瞪著坐沙發上嗑瓜子看電視的江月雯道,“你天天這麽閑,怎麽也不回去看看你爺爺。”

江月雯,“有事?”

“我給你打過多少次電話了,你爺爺生病了,很可怕的病,你爺爺從小就疼你,最近生病一直都在念叨你,你這孩子,你怎麽能不回去看望,這讓別人在外面怎麽議論你。”

江母說著說著,一擡眼瞧到江月雯旁邊站著的木頭人,嚇一跳,“哎喲我的天,這什麽鬼東西嚇死我了,一根木頭穿的什麽衣服帽子,乍一眼看去像真人一樣。”

她沒關註女兒瞬間冷下來的表情,繼續抱怨,“我這個丈母娘第一次上門,女兒女婿都不出來迎接一下,藤氏這麽大的家業,怎麽沒半點規矩,真是丟死人了,對了,女婿去哪了?”

她四下張望,“我聽人說他一直體弱多病,是不是真的?你能為他生個男孩嗎?這要能生個男孩,地位就穩了。”

江母是典型的舊時思想,大約因為她自己沒兒子,心心念念就是生兒子。更覺著自己是個過來人的經驗之談,“別像我,因為沒個兒子傍身,大半輩子都在被那些小三小四欺負。”

江月雯不理會她的抱怨,從小到大聽太多,她早就麻木。

但江母卻不是只為來勸江月雯生兒子,“既然女婿不在家,剛好你和我一起回老宅瞧瞧老爺子。”

她嘆氣,“老爺子對你是真好,一點都不在意你是個女兒,還說要把江家大半家業都交在你手裏,但凡你爸能有老爺子這麽通達……”

江月雯打斷她的話,“我要不是嫁進藤家,你以為他會在意我?你腦子退化的幼稚了?連你這個親媽都不在意我,他一兒孫滿堂的糟老頭子怎麽會在意我。”

江母被懟的噎住,她以為嫁進藤家的女兒好歹會懂規矩尊重長輩,不像以前粗蠻潑辣。萬萬沒想到對方依舊這樣惡毒如個小太妹。

“月月,你怎麽能這樣說話,你就算不為別的,看在江家富可敵國的產業你也不能……”

江月雯打斷她:“我不稀罕。”

可江母稀罕啊,要不是江老爺子說要給女兒“半壁江山”,她根本不會跑這一趟,偏偏女兒這性子也不知道像誰,真是能把人氣死。

她冷著臉,拿出自己當母親的氣勢,“不管怎麽樣,你今天必須和我回去一趟,別覺著嫁人就翅膀硬了,我這輩子都是你媽,只要我在,你就得聽我的話。”

江母被趕出了藤氏古堡。

身為藤氏少夫人的親媽,藤氏少主的丈母娘,她幾乎是被傭人們架著出門的。

大門外江家車上坐著江家的幾位掌權人,除了江老爺子沒來,其他人幾乎都在車裏。

他們看到江母單獨出來,臉色齊齊沈下。

江母囁囁道,“這個不孝女,她不願意回家……”

江父氣咻咻瞪她一眼,“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好女兒!”

女兒不敬長輩不認祖宗,他們這當父母的就被親戚們嗤笑,真是一張老臉都丟光了。

江老爺子這種境況還沒維持一個月,整個江家就因為爭權奪勢變得四分五裂。

被疼痛折磨得骨瘦嶙峋的江老爺子,他最開始還有話語權,江家小輩們也一心想要治好他,但隨著時間推移,江家子孫恨不得老爺子一直變成這樣,畢竟沒有老爺子在上邊,他們這些人能得到更多的權利和勢力。

到後來,江老爺子居住的地方成了死水般的地兒,已經沒有子孫再去瞧他,就連傭人們也對他嫌三嫌四。

江月雯聽到江老爺子死訊時,著實驚訝了一把,“他身體那麽好,不至於這麽早死啊。”

她以為江老爺子至少也能撐到年後。

“得了褥瘡病,高熱兩天沒及時得到醫治死了。”槐管家知道江月雯挺關註這事兒,他打聽得很清楚,“失去價值,他就被當廢物了,江家人懶得去瞧他,那些傭人見風使舵嫌棄他,得不到妥善照料,也就死得早。”

江月雯感慨了兩聲,始作俑者的她沒有半點內疚之意,照樣吃好喝好睡好。

沒了江老爺子,江父江母忙著爭家產,也不來打擾她,日子很悠哉。

藤姬變成人的那晚上一點征兆也沒有。

哦也有一點,就是對方的那些藤蔓把江月雯折騰了大半晚,她入睡時臉上還掛著淚珠子。

隱隱約約間,有冰涼的指腹擦拭她臉上淚痕。

淚痕幹巴在臉上有些緊繃,對方指腹輕柔,又帶著溫潤微涼的濕意,令江月雯莫名舒服,指腹沿著她的淚痕緩緩往下,按在她的唇瓣上。

她只以為是那些藤蔓尖尖,下意識伸手去扒拉,“不要。”

卻抓住一只手,一只寬大的手掌被她抓了住。

這樣的觸感太過熟悉,又因為時隔久遠有些陌生,她幾乎是反射性的睜眼去瞧,借著窗外月光,看到了坐在床邊的藤姬。

他穿了一件月白色的長袍裏衣,長長的頭發是楓葉般的紅色,一雙眼睛則是碧幽碧幽的寶石綠。

雖然發色和眼睛和她記憶中的藤姬不一樣,但對方的五官神情是她的藤姬沒錯。

江月雯騰地坐起撲在對方懷裏,緊緊抱住他腰身。

她抱著的觸感極為真實,但還是忍不住地喃喃,“是做夢吧。”

雖然她做過無數次這樣的夢,但這次又和那些模糊的細節並不清晰的夢境不一樣,她能感受到他衣服的柔軟,也能感受到他腰際緊繃的肌肉。

是夢嗎?可太真切了,令她心頭希冀著這次不再是夢。

“不是。”藤姬聲音溫和地回應,他寬厚的手掌撫在江月雯的發頂,一下又一下,眷戀繾綣,“不是夢,我可以變成人了。”

可夢境裏,藤姬也總是這樣說話。

真實的藤姬是啞巴,根本不可能回應她的話。

江月雯聽到他的聲音,眼眶頓時湧出一股子酸意。

她知道這又是夢。

就算很清晰,但依舊是夢。

可就算是夢,她也不想醒來,不想打破這個夢境。

“你終於能變成人了,真好,以後不能再離開我。”江月雯雙手扒拉開他寬厚的手掌,把自己的臉頰貼上去,感受他手掌裏粗糲的紋絡,她臉頰用力貼緊在他手掌上蹭著,摩擦刮的臉疼,但這樣的疼痛令她愈發想要陷入夢境中。

她聲音委屈又哽咽,漸漸說不下去,張嘴咬住藤姬厚厚的手掌。

她的牙齒並不尖利,用的力氣也不大,藤姬沒有感受到疼,像幼崽用乳牙在他掌上磨來磨去,沒有癢感,只有酥麻。

他微微扶住她的後腦勺,免得她因為用力過度閃著脖頸。

“好,不離開。”她的淚珠滴落在他手掌,溫熱的濕潤從他手掌化開,融進他涼涼的血液骨肉裏,令他的血液逐漸有了溫度。

這是一種非常奇妙的感受,暖融的溫度如同熱流,沿著他的血脈進入四肢百骸,最終匯合在他的胸膛處,身體裏那顆只會模仿人類跳動的心臟,在這些熱流溫柔的夾裹中,自發地緩緩跳動。

他楞了楞,下意識地想要伸手去摸摸胸膛。

江月雯摟住他腰身,跪坐起身,仰頭吻上他的唇,“藤姬,我好想你。”

從前獨自一人不覺得日子有多難熬,遇山爬山遇河趟水,拼著一身倔勁走到成年,她以為自己堅強獨立,不會有軟弱的時候,可藤姬化為湮滅時,她整個人如被抽走魂魄。

“藤姬。”她不再遮掩自己的情緒,如果這是夢,她希望在夢中直面自己,“我喜歡你。”

她吻上他唇角,目光迷戀堅定,“很喜歡很喜歡。”

喜歡?

藤姬也喜歡她,但他的喜歡或許和人類小姑娘口中的喜歡不一樣。

他只是覺著她是一個超級美味的食物,勝過日月精華,值得他花點時間為她搭建一個祭臺,鄭重地把她吃掉。

但現在,一切變了。

他饞她一身甜美的汁肉,她卻膽大妄為饞他身子,趁他不註意,為他獻上充滿了愛意的花朵,又在他虛弱時獻祭自己,寧願燃燼靈魂,也要成為他的新娘。

他知道她喜歡他,想要他當她的愛人,想和他一起生兒育女。

這個人類小姑娘幼時就膽大妄為,借故和那些沒什麽意識的藤蔓玩捉迷藏,遠遠地躲開了他,如今更是趁虛而入,把他綁定為她的新郎。

藤姬的心頭千回百轉,最終回摟她。嬌軟的身體被他擁進懷裏,甜美的味道充斥在他鼻尖,胸腔裏那顆當擺設般的心臟跳動的愈發急促。

他喉頭滾了滾,嘆息般地說:“我也喜歡你。”

吃掉她,她就能和他融為一體,永遠在一起,但吃掉她,是不能這樣摟著她的,也不能這樣與她說話。

算了,就這樣罷,他認命地想,左右就算不吃掉她,他也能想辦法讓她的壽命長久。

有了天地為命的結親儀式,她就是他永恒的愛人。

小姑娘像只沒有安全感的貓咪,緊緊貼在他懷中,小小的唇在他臉頰上亂蹭亂親,眼眸濕漉漉的,委屈又迷戀地瞅著他。

藤姬心頭最後一點想要把她吞吃的念頭也沒了。

他微微低頭,親上她的眼睛。

真把她吞吃,她這雙獨一無二的眼睛就再也看不到了。

光陰漫長且無聊,她是迄今為止唯一的樂趣,他得留下來,用她填補無聊的日子。

其實也容不得他糾結,儀式完畢,她已是他的另一半,他們的生與死自此綁在一起。

她軟軟的聲音無措地問,“你,你喜歡我哪裏?”

這聲音軟膩如從糖罐子裏泡過,化開在他耳際後全是蜜糖,他的咽喉再次不受控制地滾了滾,“都喜歡。”

她的靈魂與身體全是蜜糖一樣的味道,光是想一想,就甜的令他身體要酥化。

她眨了眨長長的睫毛,好似不信,“是嗎?”

“是。”他吻上她像是汲取了甜蜜花露、顯得飽滿又瑩潤的唇瓣。

固然那些藤蔓是他的身體一部分,每晚都會與她親密,藤蔓根莖們的觸感都會傳輸到他這裏,但藤蔓根莖的觸感遠不如此刻他的本體的真切感受。

大半夜的荒唐與瘋狂,或是因為這是夢境,江月雯把自己當被火焚燒的花朵,只想燃燒的熱烈燦亮。

她緊緊攀附在他的身上,盡情綻放屬於自己的瀲灩絕色。

直到天亮前,才累極睡去。

醒來時,依稀聽到有聲音從樓下客廳裏傳來。

“她沒醒來,沒關系,讓她多睡會。”

“少爺,孩子們總不能都栽在院子裏,這樣生長太慢。”

從地裏吸收天地精華生長比不得在肚子裏吸收父體營養來的快,而且質量也差的很遠。

槐管家憂心忡忡,“這樣的話它們什麽時候才能化成人形。”

他的幼兒園已經在隔壁動工了,孩子們卻還沒個影,這也太令樹爺爺傷心。

“無妨。”藤姬渾不在意,“總有化形的一天,化不了也沒關系。”

反正這裏也不會有人跑來砍伐。

槐管家欲言又止。

繼少夫人的不靠譜後,他突然發現少爺也不是很靠譜。這自家的崽子,怎麽就不著急呢。

但槐管家是個不會指責別人的樹,他委婉地問,“少爺,您怎麽提前化形了?”

藤姬:“嗯。”

顯然也沒有要解釋的意思,這令槐管家更郁悶了,“少爺,有什麽事需要我去做嗎?”

“沒有。”藤姬頓了頓,改變主意,“我要和她離開一段時間,你適當給外面那些樹澆澆水。”

槐管家:??

孩子還沒化形,就要扔下?究竟出了什麽大事?令少爺不僅提前化形,還要提前把不成型的孩子交付給他照料?

槐管家頓時神色嚴肅,一臉鄭重道,“少爺放心,我一定會照料好孩子們。”

入耳的聲音雖然微弱,像翻山越嶺,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但每字每句都很清晰。

能被槐管家叫少爺的只有一個,而且對方的聲音她在昨晚睡夢中有聽過。

她曾一遍遍的要求他說“我喜歡你”。對這聲音再熟悉不過。

江月雯一度以為這依舊是夢,她盯著天花板楞怔一瞬,隨即騰地起身披好衣服朝樓下沖去。

陽光從大廳的落地窗處照射進屋,整個客廳被陽光充斥,明亮而又溫暖。

江月雯看到藤姬站在沙發旁側,在和身邊的槐管家說話。

他怎麽會說話呢?

下樓梯的她腳步停下,一手緊緊抓著欄桿。

陽光在藤姬身上鍍了一層明媚的金芒,他像個被陽光青睞的夢幻。

江月雯覺著自己一定出現了幻覺,或許此刻依舊是夢。

但她卻沒勇氣繼續再往下走。

怕再走幾步,這個夢如同七彩泡泡碎裂。

“少夫人?”槐管家擡頭,望向站在臺階上的江月雯,“您怎麽沒穿鞋子。”

人類女子嬌弱,不穿鞋會著涼,著涼就會引起很多疾病。

雖然江月雯已經和少爺舉行了結合儀式,不再算個普通女人,但槐管家下意識還會把她當個普通女孩子對待。

他正要去門口取一雙拖鞋。藤姬的藤蔓已經卷了臥室裏屬於江月雯的居家鞋。

他幾步走到江月雯面前的臺階下,彎腰輕輕擡起江月雯的一只腳,為她把鞋子穿上。

江月雯盯著他發頂,聲音輕飄恍惚,“藤姬?”

他沒擡頭,幫她將另外一只鞋子穿上,“嗯,怎麽不多睡一會?”

她沒再繼續問“我是不是在做夢”,生怕這樣一問,夢會醒來,而是問,“你,你怎麽會說話了?”

“少爺化形成人如果太倉促,會有某部分人類器官殘缺的的情況出現,上次不能說話,是因為化形倉促,咽喉器官沒能化形完整導致。這次少爺的……”

槐管家話到一半,困惑問,“少爺,您這次化形倉促,有哪部分器官出現問題嗎?”

“沒有。”藤姬的動作微微一僵,他聲音自若,“都很正常。”

槐管家面露困惑,“都很正常嗎?”

“對。”

江月雯的關註點和槐管家不一樣,她從兩人的對話中漸漸捋清。

第一,她不是做夢,藤姬是真的化形了。

第二,藤姬不是因為樹妖緣故才導致不能說人話,他可以說話的。

江月雯的目光漸漸有了焦距,她盯著起身的藤姬,“你,昨晚就化形了嗎?”

江月雯提起昨晚,藤姬的耳根頓時泛紅,人類的尺度之大令他萬萬沒想到,他的這位新晉小嬌妻太會,他覺著自己還需要在這方面多多學習。他瞟了眼她穿好的一雙粉色小拖鞋,“嗯。”

粉色是一種古怪的顏色,他無法欣賞這個顏色的美麗,但粉鞋子襯著她腳踝白白的,像是能掐出水的一截嫩藕。

他腦海裏莫名想起昨晚的那抹淺粉……

不,不能想了,得打住。

藤姬像被燙著了般移開視線,伸出雙手穿過她的腋下,將她抱在懷裏,走下樓梯才將她放下。

他對江月雯道,“我們得出去一個月。”

江月雯滿腦子雜亂的思緒立刻被他的話題轉移,“出去?去哪裏?”

隨即又道,“只要跟著你,去哪裏都可以。”

人類結婚後有蜜月一說,他想,既然和這個小姑娘成了人類口中的“夫妻”,就該旅行義務,帶她去度蜜月。

瞧著小姑娘擔憂的目光,他笑了笑,“不危險,你想去哪裏我們就去哪裏,算是度蜜月,因為我的緣故蜜月推遲了些,希望你諒解。”

原來是去度蜜月?

一旁的槐管家頓時松了口氣,不是什麽危險活動就好。

但馬上他又反應過來:少爺這是為了和老婆度蜜月,連孩子都不懷了?

江月雯也很驚喜,“真,真的嗎?那我做做攻略,看看去哪裏度蜜月最好。”

她蹬蹬蹬又跑上樓把手機拿了下來,藤姬已經不在客廳裏,她一楞,慌忙跑出門,這才瞧到,藤姬在院子裏澆花。

準確說是澆幾棵小花苗。

藤姬在就好,江月雯松了口氣,像個跟班跟在藤姬身邊,目光流連不舍地盯著藤姬。她這老公真是好厲害哦,澆個花都能有種讓人著迷的魅力,“咦,這是槐爺爺新挪來的花苗嗎,什麽品種?”

藤姬笑了笑,道:“還不知道是什麽品種,得長大了才知道。”

江月雯喜歡聽藤姬的聲音,溫潤的聲音像暖融融的細流可以撫慰人心,關鍵是他聲線好好聽啊,“這些小花苗細溜溜的看起來挺脆弱,能長大嗎?得好好照應才行?”

“沒關系,反正這麽多,無所謂。”

“是挺多的。”

江月雯想起小時候姥姥種的莊稼苗子就很多,最後會把長得結實的留下,細弱的拔掉,花苗想必也一樣的道理。

她掃了眼,院子裏怎麽也有三五十支花苗,一般種花用不了這麽多,想必到時候槐管家也會挑壯實的留著。

一旁提了桶營養水過來的槐管家:……

這些寶寶聽到父母的對話得多難過!

江月雯只以為藤姬是樹妖,才會想侍弄這幾根花苗苗,她陪著藤姬侍弄了一上午,“這些小花苗也不知道多久能長大,還真有點期待。”

藤姬想了想答:“估計需要點時間。”

只憑吸收日月精華,沒個百八十年無法化形成人類孩童。

江月雯沒get到他口中的時間是百八十年,她用力點頭,“沒事,花苗壽命比起我們人類可差得遠。”

就算三五年開花,她也能等得起。

一旁的槐管家好幾次欲言又止。尤其是發現少夫人跑來跑去,有那麽幾次甚至差點踩到小小少爺們,他的心肝一直在狂跳。

不行了不行了,得給小小少爺們放置一個安全柵欄,不然還沒長大,就被自家親媽一腳踩斷腰了。

中午吃飯時江月雯也不忘在手機上搜蜜月攻略。

搜著搜著,看到很多攻略裏曬的照片裏有結婚時的花童,她突然反應過來,擡頭問身邊的藤姬,“你,你不是懷孕了嗎?”

但昨晚他肚子平坦,肉感緊實線條鮮明,一點都不像懷孕?

以前槐管家也說過,只有在生完孩子藤姬才能化形成人。

所以,藤姬肚子裏的寶呢?

她也沒見四周有孩子,這,難不成是流產了?

這念頭一出,江月雯頓時後悔自己剛剛的問題,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槐管家剛好從外面進來,難得有這樣的機會,立刻搶答,“孩子們都在院裏。”

什麽?孩子們都在院裏?

孩子、孩子們?

她突然想起以前看的西游記裏,孫悟空拔下一堆毛扔地上,再高吼一聲“孩兒們”,立刻就會有無數小猴子跑出來……

這個孩子們,指的是兩個還是三個?或者四個五個?

等等,樹開花結果,應該不是以個位數為計量單位吧?

江月雯筷子上夾的那塊肉掉落,筷子也在下一刻掉落,她呆滯一瞬後,“嗖”地站起身,幾步朝門外走去。

院裏空蕩蕩的,沒有她想象中的一堆孩兒們。

江月雯無形松口氣,扭頭望向槐管家。

槐管家走到門口,指了指院子裏剛被他圍了柵欄的“小花苗”們,“它們都是您和少爺的孩子,只是暫時還不能化形成人,我會好好照應它們,總有一天會化形。”

他把“好好照應”四個字咬的極重,話語中還帶著幾分警惕之意,似乎生怕自己沒照應好就被江月雯不小心給踩死。

江月雯:??

樹生出的孩子是小樹苗好像沒問題?

她好像終於明白為什麽上午槐管家一定要圍柵欄,甚至好幾次都在盯著她即將要踩上小花苗的腳。

她覺著槐管家的反應有點好玩,就故意那麽做,沒有真踩的意思,但槐管家當時的表情無比悲憤,像會隨時沖過來把花苗護在身下。

她以為這是槐管家作為樹妖愛護花草的本能。

現在明白了,對方是愛護她的孩子們……

她當時要一腳踩下去,那就是虎毒食子。

江月雯默默扭頭望向藤姬,神情很幽怨。

生了這麽多孩子竟然也不告訴她,幸好她沒夢游,不然出門踩一腳……真不敢想。

藤姬:“沒事,也不一定能化形,就把它們當普通樹苗對待。”

槐管家深吸了一口氣,忍了一早上的他忍無可忍,“少爺,孩子只有好好照料才能茁壯成長。”

藤姬,“好的,它們就交給你照料了。”

槐管家:……

你們當爸媽的呢??

江月雯認真數了數,四十八棵樹苗苗。

這相當於藤姬一次懷了四十八個孩子?

她想象了一下四十八棵樹苗苗變成人類小孩子滿院子飛跑的畫面……

畫面太美,完全不敢想了。

她總算明白前段時間槐管家為什麽會在隔壁地皮上建幼兒園。

這麽多孩子,不建幼兒園不行啊。

江月雯繞著柵欄轉了一圈,這次她小心翼翼的,連那些新土也不敢踩,生怕傷到小寶寶們的根基,她問藤姬,“它們要喝奶嗎?你需要每天給它們餵奶嗎?這麽多孩子你是不是餵不過來,是不是得買些奶粉回來。”

藤姬沈默盯著她。

要不是槐管家在一旁,他真想抓住她的手按在胸口,讓她親自感受有沒有奶。

“不用。”他僵硬地回答,“它們吸收日月精華,時不時澆點水就行。”

江月雯點頭,認真汲取育兒知識,“那,那我每天給他們澆水?”

“不,不用。”一旁的槐管家聞言如臨大敵,“不是每天都需要澆水,少夫人您不用擔心,我會好好照料它們,您還是盡快和少爺去度蜜月吧。”

這要每天澆水,小苗苗們不都得被淹死啊。

太可怕了,槐管家突然覺著少爺要帶著少夫人出門溜一趟是好事。

不然就她這性子,很快就會把小苗苗們全都謔謔掉。

得知這些小樹苗是自己的孩兒們,江月雯其實就不太想去度蜜月了。

孩子們孕育時是藤姬在受懷孕的罪,現在孩子們“出生”了,她總不能再當個甩手掌櫃,拍拍屁股出去玩吧。

但架不住槐管家和藤姬都在不停勸她出門,江月雯只得不情不願地出門。

離開得倉促,江月雯攻略還沒做完整,不知道具體去哪裏好。

藤姬索性帶著她將這世間的山川大河全都轉了一圈。

有“大漠孤煙直”的沙漠。

有“雪山之巔”。

有“一覽眾山小”的山脈頂。

也有“九轉峰回”的峽谷水澗。

藤姬沒有用人類的交通工具,他摟著她在懷中,不過紮眼,就能去往一個地方。

耳邊的風時而呼呼如刀割,時而溫柔和煦,江月雯窩在藤姬的懷裏,直到到了下一處宛如紅霞彌漫的山林間,她牽著藤姬的手道:“這些都是楓葉嗎?我見過漫山的楓葉,但沒見過山脈綿連的楓葉,好多啊,天地如一色,太漂亮了。”

藤姬點點頭,將落在她發間的一片紅葉摘下遞與她。

江月雯把這片紅葉小心翼翼裝進口袋裏,“藤姬,你真的只是樹妖嗎,為什麽你可以想去哪裏就去哪裏?也沒見你遁地啊。”

“我不是樹妖。”藤姬間她目露迷惑,將手掌遮於她的眼上。

黑暗籠於眼前,江月雯以為自己要陷入黑暗中了,但很快她驚訝地發現,就算不用眼,她也能看清四周的一切。

她能“看到”藤姬那雙寶石般的綠眸在溫柔地註視她,也能看到鳥兒們在林間戲耍玩鬧,遠處有只啄木鳥在賣力地啄著樹幹,發出“噠噠噠”的聲音。

更遠一些的地方,松鼠們在樹幹間跳來跳去搬運松果……

她甚至能看到森林之外的河水在嘩啦啦地朝前流淌。

她的眼睛“跟隨”河水走過山川大地,看到無數鮮活生動景象。

“你看到了什麽?”

藤姬的聲音打斷了江月雯的視線。

她那早已遠離在江河海外的視線瞬間歸來,眨了眨眼,她雙手掰開藤姬的手,新奇驚訝地望藤姬。

藤姬似乎早已料到她這樣的表情,只笑不說話。

“我,我剛剛怎麽會看到那麽多,是真的嗎?”

江月雯覺著這是藤姬讓她“看到”的幻境,但幻境好真實。

以至於她覺著這一切都是真的,不該是所謂的幻。

是真的嗎?

她眼巴巴的望著藤姬,期待對方給她一個答案。

“是。”

雖然藤姬只是簡短的一個字,但江月雯的眼睛立刻變得明亮,“我怎麽會看到那些,是因為你嗎?藤姬,你不是樹妖,那該是什麽?”

藤姬搖頭,“我也不知道。”

中二階段時,他覺著自己應該是這天地萬物間的神明。但後來明白,他是天地異類。

非人、非妖、非神,甚至連精怪也算不得。

“我知道了。”江月雯感受到了他眼底這一刻的空洞,她雙手抓著他寬厚大手機靈一動,驕傲無比道,“你是我老公,超級超級厲害的老公大人。”

藤姬望著她亮晶晶的眼眸,碧綠眼中緩緩漾出笑意,他的胸腔鼓鼓蕩蕩的,心跳愈發快了,他低沈的聲音與旁邊紅葉一同晃悠悠地落於她的肩頭。“嗯。”

江月雯的蜜月時間有點長,用了半年。

她和藤姬一起看過了這世間最邊沿的地方,也去過了最深的地底。

很多地方是人類無法想象的瑰麗美好,她有些感慨,“希望人類不要破壞這個美麗的世界。”

隨即眼睛一亮,“誰敢破壞我們就把幹掉得了,必須讓咱們的孩子以後也能看到這些美麗的風景。”

藤姬把玩她的一縷發絲,“好。”

這幾個月,江月雯在藤姬的教導下,已經學會控制自己周身的力量。

虛虛抓住一把空氣,張開手時,她手心裏堆滿了雪花。

“藤姬,我從沒見你這樣做過。”她有些驚奇地看著手中雪花紛紛揚揚飄落,“你看起來就和普通人沒差別,哦不,你比普通人帥。”

藤姬微笑看著她,“你喜歡就好。”

他和江月雯不一樣,江月雯是從普通人突然變成個有能力的存在,但他自有意識起一直都是這樣,這些能力於他來說如吃飯喝水,再平常不過。

回到莊園時,已經從春季到了晚秋季節,莊園裏的樹葉是成片成片的金黃。

江月雯迫不及待地回到自己的院子裏,發現她的小寶寶們和走的時候沒有半點區別。

依舊是一根根細溜溜的小苗苗。

“它們一點也沒長。”江月雯有些沮喪,“我以為回來的時候它們會變成一堆滿地爬的小孩。”

槐管家聽到這話,不滿辯駁,“長了,它們長了兩毫米。”

江月雯詭異地聽出了槐管家話語中的譴責與不滿,她連連點頭,“槐爺爺你好厲害,這段時間幸好有你照顧它們,你真好。”

“不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槐管家見江月雯蹲在柵欄外盯著小苗苗沒有半點要離開的意思,他愈發警惕起來,生怕江月雯突然跨過不太高的柵欄,給小苗苗們來一腳。

“槐爺爺,這段時間辛苦您了,您有沒有想要去的地方,要不要也出門溜一圈?”

“不需要謝謝。”槐管家別說出門,他連這個院子也不出去,天天守在小苗苗們旁邊當一棵威風凜凜的大槐樹,生怕自己一走神離開,被那些小鳥或是野獸們謔謔了小苗苗。

江月雯這次回來,收到了宋香香的結婚請帖。

當初江月雯結婚,介於只是辦個婚禮,她並沒邀請自己的朋友們。

她嫁進藤氏古堡的事只有幾個同是豪門的同齡人知道,宋麗麗還真不清楚。

所以在給她發的信息裏,非常激動地告訴她,四個伴郎都超級帥氣,且還都是單身,讓她千萬不要錯過。

恰好這條信息是她窩在藤姬懷裏看的。她以為藤姬沒註意到,悄摸摸切換到了別的軟件裏。

但到宋麗麗要結婚那天,她一大早穿好禮服下樓,發現藤姬也穿了一套淺紫色的禮服站在客廳裏,像是一直在等她。

江月雯很驚訝,“藤姬,你,你要和我一起去麗麗的婚宴嗎?”

藤姬不置可否,“嗯。”

之前她有問過一次,但藤姬對此事明顯不關心,江月雯只以為對方嫌婚宴嘈雜不會去呢。

她沒多想,開心下樓攬住他胳膊,“你能去真是太好了。”

宋麗麗的朋友挺多,大學的同學們請了大半,這些人基本也都認識江月雯。

有豪門出身的某個老同學看到江月雯,驚訝地咦了一聲,“江月雯?天哪你不是嫁給了一個病秧子嗎,聽說那個病秧子連和你一起舉行婚禮儀式都辦不到,怎麽,這是誰,難不成是你在外面養的小三?”

這位老同學指的是江月雯身邊亦步亦趨跟著的藤姬。

她的聲音不大不小,但這桌同學全都聽的清清楚楚。

他們齊齊驚訝地望向江月雯。

上學時期江月雯是富家大小姐,而且學習也好,長得又漂亮,總是在班花校花系花裏榜上有名,暗戀她的男同學尤其多,自然而然,討厭她的女同學更多。

此刻在坐這些男同學們,臉上齊齊都是失落和不可置信,齊齊在心頭發出土撥鼠尖叫:天哪他們的女神墮落成了什麽,竟然養小三……

江月雯太久沒有社交了,老同學的故作誇張的聲音讓她一下子又回到了學校的教室裏了般。

她掃了一圈眾人,笑了笑,指著身邊的男人道,“這我老公,可不是什麽小三,別亂說話。”

“怎麽可能。”老同學不依不饒,“你老公明明是那位連門也出不了的存在,別人不知道,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結婚那天我都去過,你老公在婚禮上連面都不露,聽說你就是送進去沖喜的,雖然你這遭遇很可憐,但你也不能養小三吧。”

江月雯笑了笑,“你還真會編故事。”

這是宋麗麗的婚禮,她自然不會在這種場合跟人辯駁毀掉婚禮氣氛。

而且對方太幼稚了,令她覺著多說一句都是浪費自己的唾沫。

伴郎們不僅帥,還會跳舞,一個個身材倍兒棒。

因為宋麗麗的那條信息,江月雯特意掃了眼伴郎們,雖然都長得不錯,但加起來也比不上藤姬。

果然她這是看慣了頂級帥哥,眼光也莫名變得挑剔了。

因為和同學們坐的一桌,期間總是有人來打擾江月雯,不是想要加聯系方式,就是跑來和江月雯說有困難找對方。

還有當年一直暗戀她的男同學趁機表白,明示暗示,希望她離開病老頭子和自己再續前緣。

藤姬全程當了個背景板沈默。

但在回到莊園後,他立刻要求槐管家重新布置婚禮,這次他要入鄉隨俗舉辦一個人類的婚禮。

槐管家:……行叭沒問題,只要你媳婦兒不謔謔我的小苗苗,你們天天辦婚禮我也沒意見。

之前槐管家的請帖都發的是各地世家,這次藤姬和江月雯一起研究發給哪些人。

他們去試婚紗,定婚禮的流程和風格,為了這次婚禮,每天忙忙碌碌。

江月雯和宋麗麗感慨:“辦個婚禮還挺麻煩的。”

宋麗麗作為過來人,深有所感,“辦個婚禮我瘦了十斤,不過婚紗穿上倒是更好看了,對了你們照了結婚照沒,這個要提前預約。”

好在藤氏莊園是個閻王招牌,沒人敢讓他們排隊或是預約。

照結婚照那天,江月雯突發奇想,“要是咱們的寶寶都化形成人,還能和我們一起入鏡,一起拍婚紗照。”

藤姬,“只有我們兩個挺好的。”

那一堆小家夥吵死了,他可沒想過讓它們打擾自己的生活。

但在攝影師讓他低頭那一瞬時,看到懷裏嬌嬌弱弱的妻,他改變了主意。

“明天再照吧。”

江月雯驚訝,“怎麽?”

第二天一大早,江月雯總算知道藤姬為什麽會改變主意。

一堆小孩子四肢並用爬上臺階,口中喊著,“粑粑粑粑粑粑粑粑……”

一人一聲“爸爸”,那也是四十八聲,更何況每個小家夥一直都在不停地喊。

江月雯剛一打開門,小家夥們立刻爬過來,“麻麻麻麻麻麻麻麻……”

耳朵差點沒吵成漿糊。

江月雯開始後悔自己想要和孩子們一起照結婚照的念頭。

藤姬面無表情坐在床邊,盯著這些滿屋子亂爬的熊孩子們,“煩死了。”

江月雯:……被說出了心聲怎麽辦。

他們這算是親爸媽嗎?

最後,結婚照不僅有寶寶們上鏡,還有帶著寶寶們的槐管家也上鏡了。

自從寶寶們變成人形小崽崽後,藤姬每天面無表情,口中只會三個字,“煩死了。”

偏偏小崽崽們最喜歡繞著他,槐管家用盡各種方式剛把崽崽們帶走,沒一會功夫就有小崽崽偷偷摸摸爬回來,找到躲在屋頂的藤姬,流著哈喇子歡歡喜喜喊,“粑粑粑粑粑粑粑粑粑粑……”

只要出現一只,就會有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

到處找崽崽的槐管家看到圍在藤姬四周開心打滾的可愛寶寶們,扭頭望向藤姬時臉上的和藹寵溺變成了嚴肅,他對藤姬道,“少爺,它們要上早教課,雖然它們很可愛,但它們需要成長教育,您不能把它們再偷偷帶出來,這會寵壞它們。”

藤姬面無表情:……

崽崽們開開心心咧嘴朝粑粑笑,“粑粑粑粑粑粑粑粑……”

落在槐管家眼中,愈發覺著藤姬這個爸爸寵孩子過頭了!

盛大的人間婚禮舉辦後,藤姬立刻帶著自己的新娘繼續外出度蜜月。

每天晚上剛爬上床,就被一堆崽子從四面八方爬過來喊“粑粑”這種驚恐場面完全不能避免。

藤姬就算有無數藤蔓,也阻止不了這些能避開藤蔓的小兔崽子們。

他已經很久沒享受到人類奇妙愉悅的夫妻生活,再這麽下去,小妻子肯定會給他戴傳說中的綠帽子。

離開,必須馬上離開!

一秒也不待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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